森林故事梦醒时分,谁在放歌
我对森林,是既神往,又敬畏。甚至,我都少有深入过森林的腹地。
还记得年的1月中旬,我在婚礼后就去爬峨嵋山度蜜月。先是坐绿皮火车抵达峨嵋山市,然后再沿着山脚的小道一路攀爬,直至山巅的金顶。那一途,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山腰的民宿住过一晚后,再往上就渐入大雪纷飞与厚积的境地。峨嵋山就是一座大森林,枝繁叶茂、悬崖陡峭,莫敢轻视。途中遇见一位山上派出所的便衣警察,脚力极好,一小会儿工夫就把我们这初爬山者给甩得远远的。原来,他这是赶去上班,每次都会在山上工作半个月,然后再回家休息几天,来去全是自己一个人走山路,从不坐车,就令人叹为观止。
那一途,路上的行人实在太少了,很多时候都置身于一种苍茫、前后无人的境地,令人心里不免打鼓。不过好在,每隔十里,路边就会有一个报警点,都有一两个工作人员安安稳稳地坐在一张露天的书桌边,望着经过的游客微笑,或满含善意地招呼。如此这般,心里面便少了怯意,继续再继续,坚持再坚持,直到第二天眼看天就黑了,我们这才精疲力尽地到达离金顶最近的接迎殿,四处全是厚厚的积雪。若再接着走山路,真怕啥时一脚给踩空了,就此报销掉了小命。于是就改乘缆车,十分钟就到了,然后再顺利入住床上铺有电热毯的金顶宾馆。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便在外面初起的人声中惊醒,再爬起来去看日出,结果雾太大,不但日出没看成,就连传说中的云海与佛光都没影儿。眼看快到中午了,忽然接到单位上打来的电话,催促到新的部门报道,我便欣喜若狂,立即缆车加中巴,飞速地下山去,到了城里就再坐绿皮火车返回。那一次,无论结婚度蜜月还是工作上的调动,都是我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故而至今难忘。
后来因了旅游,我去过好些自然风景区的森林,无论是四川境内的九寨沟、海螺沟、蜀南竹海、碧峰峡、银厂沟、药王谷,还是浙江福州的中南百草原、杭州的西溪湿地、云南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我都醉心于那些茫无涯际的自然苍翠、绿意葱茏而难以自拔。只不过,若是没有随团,或是并无向导,我一般都不会深入。终归是怕迷路,要是被困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被人搜救,要是传将出去,那脸就真的丢大了。只可惜,近年因了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化地肆虐,导致我的山东之旅无法成行,要不然还真心想去泰山、崂山这两大名山瞅瞅,哪怕就在山脚上仰望一番也好。拍上几张照片,至少表示我到过了。忽然发现自己的虚荣,居然至今都还没修炼到脱俗的地步。
事实上,去中南百草原那回,我是去参加《作家报》社举办的颁奖活动,而顺道旅游。近年《作家报》社又在泰山举办笔会,可惜我因了时间上的不凑巧,而没有去成。要不然,我的山东之旅怎会如此搁置,如今看来,显然遗憾。只不过,若换在文学及其想象的角度,我对森林的神往,或可见一斑。譬如我写于年的那篇散文《走进森林》,其中就不无梦幻地色彩——
我是沿着古老的青石板的狭窄台阶,踩着它上面满爬的苔藓与杂草,而一步步走进森林的。不知名的灌木丛,如同忠实的看家狗一般,只管伸出凌乱而密集的枝条,妄图将我的行进阻拦。我很庆幸在进山时,带了一根用树枝削成的拐杖。用它在身前探路,随便捣腾几下,丛中隐藏着的小动物,便会悉悉嗦嗦地四下里逃窜。我抽出腰里的砍刀,在那些拦人的枝藤中,劈开一条明路来。
在森林的边缘,会有一些樵夫搭建或是猎人踩出来的路。越往深处走,路也就渐渐没了,有的只是鸟兽长年爬走过的痕迹。我穿着结实的帆布猎装,扎着齐小腿的越野靴,正是沿着这些“路”的指引,向着想象中的国度而进发。
去年,我又写下了一篇《红尘隐士》,其中不无沉溺森林生活的逸趣冥想——
曾几何时,我总想到隐居,想到那些历史上、传说中的隐士们。大山的林涛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里呼啸,大雨磅礴得只管哗哗哗地淋湿着这一整个的世界,兴许还有雷鸣夹杂着闪电。屋子里亮着一盏烛火,那个执意享受清冽的人,起身关好了门窗,隔着窗棂瞅着外面时隐时现的山峦,任由各种声音及其震撼,鱼贯入耳。平日里,慵睡、古籍、檀香、清茶甚或虫鸣、素琴、棋具、浊酒与参禅,便是他最好的陪伴。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只求内心的清静,兴许这就够了。不是每个人都看得穿,这世间的浮华与喧嚣,而终有像他这样的人,森林的一角或漫漫丛林,便是最好的栖憩地。置身于万千的树木、灌林、鲜花与苔藓之间,整日里不息地倾听鸟雀的啾啾,远山野兽的嚎叫,不觉中便笑了。
即便在我那激情挥洒、畅然淋漓的唯美爱情故事中,也不无森林的漫游与徜徉。这譬如我于年写就的那篇《归来》,其中就有这样的讲述——
好了,这些他都不关心。就像在很多人看来他完全可以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与学者,可是他没有。他不愿将自己放在种种层层看不见而又明白存在的利益关系中不能自控地沉浮,他更乐意做一个纯粹的人,有见地的人,或许如此就已经够了。所以最终,他只是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林业公司,跟一家科研所有个合作的部门,研究各种各样的植物,常常一个人远涉丛林一去就是十多二十天,有时也达两三个月。久而久之,同事们就都从一开始的惊惶到后来的淡定。好在那位具有全球性战略发展眼光的董事长极为敬重的一位德高望众且造诣非凡的院士,非常地欣赏他,甚至赞叹不已。所以他的上班,也是蛮自由的,但是每去丛林走一趟,他都能够带回一些不常见到甚至是史前文明里才有过的物种,继而发表一些观点独到的论著,在圈里也算小有名气。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经常这么想,便造就了一份不愿被人打扰也不被人所理解的生活的样式。只是,他经常想到她,可是没有用。
我出生在偏僻的乡下,并在那里度过了大半个童年,故而我对大自然的情有独钟,深透骨髓。虽然少年入城,常年生活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可终究没有淡去心头的那丛何其浓郁的绿。十多年来,我有两个同学和一位朋友,先后在远郊经营起了规模大小不一的农场,我都喜滋滋地不止一次地去过,甚至还自己亲手操起锄锹挖地,顶着烈日卷起裤管踩在水塘中,用手掏了脚下的淤泥去修补堤岸上的裂缝。就连前阵子,我都还带了两位好友一起开车去其中的那处菩提林。甚至去年,趁着疫情缓解,可以就近出行的机会,专程开起车去邻城乡下的老家,在广阔田野的青山绿水间迂回曲折地穿行。那一路的清新与怡然,可别提有多爽心悦目的了!
忽然想起我写于年的那篇《告别一条河流》,虽然无时不弥漫着一种失恋的心态,诗意地纠结与滑行,却随时都调涂在大自然的花花草草、鸟雀鱼蝶的氛围里,或许有着一番别样的景致,后来还以《告别》为题发表在了《散文选刊》杂志的年第6期上。全文如下,或可一品……
一切日子都远去了,我要告别一条河流。
告别河流中的波涛,告别河流中的泥沙,告别河流中的浮萍,告别河流中的沉枝,告别河流中的鱼虾,告别河流中的青草……我要告别你,河流;我要离你而去,河流!一切都不可挽回,一切都不再复存。
那些飘飞的蝴蝶啊,你们那穿越时空而来永不停歇的婀娜,在水波之上,七彩斑斓,栩栩生辉。你那永远不息的蹁跹,扑闪而出的灵动,如同无比绚丽的仙子,飞啊飞,高回低就,盘旋起掠,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在一席山水画的倒影中,来去无影,若隐若现。我差不多都要跳起来,惊喜得,可是我却要告别这条河流,告别你,从此远去,浪迹天涯。
那些憨直的蜻蜓哦,你们那晶莹的羽翅,突突地来,突突地去,或是蓦然来到眼前,停在一处草尖,娴静地吸吮着露水,如同习惯了缄默的高人,只是用各种姿势与线条,从各个角度各种光晕的含混交错中,钻来穿去,欲言又止。可是,我也要告别你,告别你而远去,因为我,要告别河流。
河边的七色堇,丛丛簇簇,从不知春去秋来,冬复夏至,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就像什么都没有来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也要告别你,告别你的枝枝蔓蔓,你的根根叶叶,你的青郁,你的凋零,你的过去,你的将来,你的欢喜,你的伤悲,你的迷茫,你的梦想。我要告别你,那些丛林一般只管生长的日子,而远去。无论潮湿,还是干燥;无论灿然,还是晦涩。
睡莲呵,我也要告别你。你只管睡吧,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安然地叶片,躺卧水面,载着舒适的惺忪,盛满紫色的梦靥。你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妍放,什么时候结出蓬头都不知道,都只知一睡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无始无终。如同永远的梵者,拈花微笑,一言不语。那么,我就要告别了,自此不再回归,不再相见,不再依恋。再见了,睡莲,你不属于我,你属于河流。我要告别河流,也要告别河流里的你。
百合花呢,你还那么冰晶玉洁,那么只管向上生长,葱翠碧绿,郁郁青青。你还有什么故事没对我讲,还要对我讲么?可是,我将要离去了,如同一道光,自此消失在你的视野,你的清香的神韵里。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对我讲,什么道别的话儿都不说。那么,你就保重吧,我不能再帮你捉掉爬上你粉腻的花瓣之上的虫子,不能再帮你弯身倒掉花朵之中积蓄的雨水。再见了,百合花,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出现在我的梦,或者我会不会出现在你的梦间。或许再见就是永远,不需要伤感,不需要叹息,如同不需要庆祝,不需要欢喜。
河岸草地的含羞草啊,你怎么还那么开开合合,跟我逗趣?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这是在跟你道别,我将一去不返?其实上,我都不记得你开不开花,开出来的花又是什么样子了,你不会生气吧?可是,我就要告别了,记得记不得又有什么用呢?你就好好的吧,娇小的叶片,爬地生长,而又片片劲伸,天地虽小,却也不必难过,不必煎熬,不必心焚如火。别了,含羞草,你就当从不曾见过我,从没有过些许的熟悉,也没有什么不舍的吧。
银杏,你是那么挺拔,那么纤细,那么直刺天宇,娟黄似锦。我也要跟你告别,告别你腰身上层出不穷的糙皮,与伴随生长而来的星星点点的树斑,告别你不着边际的遐思,你骨子里的清高,与无从言说的沧桑。或许向天空的高处挺进一寸,就能增加一片从不曾见到过的风景。那么,你就只管向上节节地生长吧,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在这最后的视野里渐自模糊,与消失。再见,瞭望哨,我总是这么叫你,谁让你要去长那么高呢,能望见这世界的边沿,去想象边沿之外的那些神秘的世界。我不再会想着爬上你的枝桠去掏鸟窝,无论你的枝桠上有没有真的筑起过鸟窝。
代我问候那些鸟儿吧,我不想跟它们一一告别,我不想它们得知消息后来叨着我的衣衫,或是追随着我的背影而远去。我要告别河流,自然是要告别这里的一切,包括鸟儿,包括你。
我也不想跟树林告别,跟树林里的松鼠、獾熊和马尾猴,苔藓、石耳和茯苓,紫荆、兰草和药芍,木棉、女贞和夹竹桃,蚂蚱、蟋蟀和夜蛾告别了。我怕平白地弄起伤心,掉下眼泪。
我要告别这最后一片阳光,它总在河流之上,草地之上,树林之上,曾经的我之上,照耀着大地,照耀着这片世界,照耀着我和你。它总是在现实之上,梦想之上,春去秋来之上,悲欢离合之上,温暖着大地,温暖这片世界,温暖着我和你。金须碧洒,何其辉煌!
我要告别这片天空,这片浩瀚高远而又深不可测的天空,那些白云,那些雨幕,那些清风,那些飘雪。我要告别这天空里的一切,只因为我要告别河流而远去,所以我要告别这河流的一切。
别了,河流,一切的日子都已远去。我要忘记曾经的灿烂,曾经的缤纷,曾经的温暖,曾经的欢喜,曾经的寂寥,曾经的阴霾,曾经的忧伤,曾经的苦痛,而远去。
自此,去做一个浪迹天涯的人。
自然,我不需要再去翻出那些零零碎碎、皱皱巴巴的旅途游记,来表达自己对森林、对大自然,对那些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迷醉与眷恋了!我已经讲得太多,写得太多了。我又何尝不是以着自己所特有的淳朴、真诚、善良与审美,来面对着这无比浩大的世界?
每每看见新闻报道中,那些关于植林治沙与守林护林的讲述,我就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复,直是想为他们翘大拇指。似乎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或者那就是我,是我身边的邻居与故人。于是,我就这般毫无觉察地代入了进去,如同庄周梦蝶般地,深陷“到底蝴蝶是我,还是我是蝴蝶”的内心质问。
作者简介:
白衣书生,四川德阳人,定居绵阳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家报》专栏作家,《青年文学家》《渤海风》理事,入选《中国散文家大辞典》。著有散文集《风过无痕》《彼岸时光》《守望黎明》《骑着骆驼去看你》,作品入藏中国现代文学馆和国家、清华大学、澳门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百家图书馆。
壹点号白衣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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