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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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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四川泸定,湾东村村民在红花岗上等待撤离。肖丽/摄

9月6日,四川泸定,地震后的湾东村。肖丽/摄

9月7日,四川泸定,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阿坝支队救援人员正在准备救援艇,从水路转移部分群众。汤彦博/摄

9月6日,四川泸定,救援队抵达,湾东村村民在红花岗上等待乘直升机撤离。肖丽/摄

地震前的湾东村。肖丽/摄

9月9日,四川泸定,贡嘎山小学安置点。肖丽/摄

9月6日晚上,作别故土的直升机上,肖丽一言不发,从湾东村撤离的村民都异常沉默。房宅已作废墟,庄稼和牲口被地震带走了,整个村子遍体鳞伤。

“以后还能不能回来?”肖丽在心中自问,“那毕竟是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

直升机飞越重重山脉,将一行10余人送至40公里外的泸定县泸桥镇。她们又搭乘客车转移到德威镇贡嘎山小学的临时安置点。去安置点的路上,肖丽遇见了同村的同学,同学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受伤了,年迈的奶奶被倒塌的大门砸中,遇难了。肖丽也在地震中失去了她的妹妹。

在安置点,肖丽看到,“每一顶蓝帐篷上都有‘救灾’两个字”,有些心酸。夜里睡觉时,她总做梦,梦见地在震,床在摇,梦见村子里的红花岗塌了,惊醒时天还未亮,她却再也睡不着。

地动山摇

9月5日12时52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发生6.8级地震。震中位于北纬29.59度,东经.08度——在海螺沟冰川森林公园内。

湾东村,在震中东南方向7-9公里范围内,属于泸定县得妥镇。湾东河穿村而过,河流起源于贡嘎山东侧,在村东汇入大渡河,流域内山坡陡峻,海拔高差超过米。

湾东村的4个村民小组坐落在湾东河两岸,左岸散布着一组、二组,右岸散布着三组、四组。村民依山建房,在河谷修着温泉、水电站,在山上种着玉米、花椒、佛手柑,养着猪、牛、羊。

地震来时,22岁的肖丽正跟弟弟在村里的库房装玉米,弟弟撑着麻袋,她往袋子里装。母亲在红花岗的山顶公路上晒新玉米棒子,父亲在山上的地里给花椒树打药。

突然,地在下陷,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地震就开始了。

肖丽和弟弟被甩在地上。弟弟起身很快,就跑了出去,一直在屋外喊她,让她快跑。但地震得实在太厉害,她穿着拖鞋跑不动,索性躲在房子里的柱子下,“赌一把,看它倒不倒”。

等肖丽跑出来时,周围的山体还在崩塌,滑坡仍在继续,山上像起了雾一般,“全是灰尘”。她尝试联系父亲,却发现手机信号消失了,电线杆倒了,山时不时地晃动着。

地震结束后不一会儿,一个同村的妹妹跑来告诉肖丽,她们在红花岗上的村子变成了一片废墟,“房子全没了”。

肖丽的堂妹肖英没能逃出来。后来,村民先是在倒塌的瓦房里找到了肖英的手机,很快又发现她被砖墙压着,被抬出来时已没了呼吸。在场的人记得,当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13时06分,地震刚过去14分钟。

19岁的肖英是家中长女,原本新学期该在西昌学院彝语言文化学院念大二,但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学校要求学生暂缓返校,她便在家上网课。地震时,家中只有肖英一人。父亲肖学琴去得妥镇送弟弟、妹妹上小学,顺便存些钱。母亲倪学连去牛背山摘花椒,一天能挣元。上高中的弟弟、妹妹早在8月底就去了学校。

肖丽听奶奶说,这天早上,肖英先把家里的猪喂了,而后去放了羊,才回家上网课。而奶奶在玉米地里躲过一劫。

地震发生时,村子里有人正在山上掰玉米,有人在地里剪佛手柑,有人在放牛,有人在睡午觉,村支书何公全在山脚下河边的防疫卡点值班。地震这天恰好是星期一,村子里多名学生离开村子上学去了,也有许多人外出干活,因此逃过一劫。

何公全说,村里常住人口人,地震时村中仍有两三百人,不少人在地里干农活。

住在山脚下的村民李玉娟在地里干活干累了,就到地边的车上睡着了,地震把车子抬了起来。她推开车门,拉着母亲,光着脚板往河坝上跑。湾东村四面都是山,“那个石头满天飞,山崩地裂的,轰隆轰隆的。”李玉娟说。

公路断了,山上的泥石流也来了,她又带着母亲光着脚从河坝往山上翻,不远处的山还在垮。等她爬到半山腰时,看到河谷里一座水电站的输水钢管崩开了,她家养的几百头猪被水全部冲走了。这一批猪是贷款买的,多已经长到多斤,刚打算卖。以前杀的猪,肉还冻在冰箱,舍不得吃。前几日,刚掰回家存放的玉米,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湾东村有几口温泉,每年的7-10月,有许多成都、重庆的游客会来湾东村避暑、泡温泉。但今年四川赶上大旱,旱后又遇暴雨,村子遭泥石流侵袭,路损毁了一部分,村中的温泉也暂停接客。地震之后,山体垮塌,掩埋了一些温泉。

一位村民种了22亩佛手柑、6亩玉米,还没来得及收就毁在地震中,自家房子被落石打掉半边。她离开时,什么也没带,“一家人爬一截子,就回头看看脚下的村庄,白茫茫一片”,到处是烟雾、落石、废墟。

“佛手柑也没得了,猪也没得了,家也没得了,啥子都没得了。土生土长几十年,啥子都没得了。”李玉娟说。

后来,她回到已是废墟的家,看到一只鸡被砸断了双腿,一直在叫,看到两条跟了她七八年的狗被砸死了,还有两条狗活着。“有一只小狗,水没把它冲走,它看到我回去了,就追来。”李玉娟说,“灾难面前真的啥子都是命,好造孽啊。它们和人一样求生欲望好强。”

她带着狗往山顶转移,到了半山腰上,“实在没法了,带不起它们走”,只好把狗丢在山上。李玉娟说,“如果还能回去,我一定要把它们找到。”

地震过后,村干部陆续开始组织村民搜救被困者,湾东村村民彭宇徒手从那些垮塌的老房子里救出5个人,“都是用手刨的,皮皮都挖烂了。”

彭宇告诉记者,村里一个3岁的孩子和奶奶在家午休,被压在倒塌的平房里。他们前去搜救时,已听不到孩子的声音,一直没找到孩子,只挖出了老人。老人被救出来半小时后,也去世了。彭宇哭了。“(这种房子)用手挖不出来,我们也没得办法。”

驻村第一书记李毅带着村民在湾东河左侧的山上继续挨家挨户寻人、救人,慢慢,散落的村民汇聚成一支多人的队伍。他们用竹竿和棉被制成简易的担架,由村里的青壮年劳力抬着重伤员,往山上走。原本的盘山公路已经毁了,他们走得很慢,人群中有小孩在哭,也有失去亲属的人情绪难平。

等待救援

地震过后,道路中断、电力中断、通讯中断,湾东村与外界失联,成了“孤岛”。

在红花岗,肖丽和村民一直在尝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不少人手机信号显示是“一个叉”。有村民试图徒步下山,沿公路出村,不久就回来了,因为公路断了。

肖丽的手机能显示微弱的信号,但即使跑到村子几百米开外更高的山梁上,还是打不通电话。

她看到有直升机朝村子飞来,跟同伴拼命挥手。“我们以为来救我们的,最后一转直接去了磨西古镇(方向)。”站在红花岗的山梁上往东望,肖丽还看到,大渡河对岸的得妥镇方向,有警灯在闪烁。那附近有一条穿山隧道,通向湾东村,但车辆进入隧道后不久又退了回去,“可能过不了洞子,(我们)就更着急了。”

而在得妥镇,陈朝刚也与在湾东村的父亲失联了。父亲那天早上去村子里摘佛手柑,一直未归。地震后,通往湾东村的道路被切断了,他给父亲打了无数个电话,全都是关机状态。“撂了就打,撂了就打。”

一整个下午,除了亲眼见到的人,村支书何公全再难确认任何一个人的安全,包括自己的母亲和妻儿。他从山脚下爬到红花岗的山顶上,寻找手机信号,试图向当地政府报告湾东村灾情,但很多次都失败了。路上遇到一位80多岁的老人,“脚杆打断了”,儿子背着老人往山上爬。

大约地震过后的第9个小时,肖丽收到了甘孜州州长的手机号码,她们赶快往高处跑寻找信号,拨了很多遍才拨通州长的电话。何公全向州长汇报了村子里的受灾情况、伤亡情况,州长告诉他,明天早晨就派直升机去。

肖丽记得,电话那头的人问他们,有没有红旗,或者找个直升机可以降落的地方,点一堆火,让烟大一点儿。他们找不到旗,于是答应点一堆火放烟。那会儿,湾东村一组、二组的多位村民被集中在红花岗山顶与半山腰两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湾东河对岸的三组、四组村民是生是死,何公全无从得知。

眼前的山像是掉了一块一块的皮,一些绿油油的庄稼和草木消失不见了,露出新鲜的山石和泥土。脚下的地裂出一条一条的缝。而坍塌、滑坡的山体涌进湾东河,掩埋了河边的房屋,还形成堰塞体,阻断了通往对岸的路。

在河对岸,三组、四组不少惊魂未定的村民,都在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四组村民罗立武不知道从地里跑了多久,才跑到村子,“保住了自己的命”。他感觉“像有人在下面放了炸药一样”,山上有落石滚滚,山下有堰塞体,路垮了,房子塌了。他赶回时,已有不少村民汇集到半山腰,围在旧村委会附近的空地上,等待救援。

在庄稼地散落的山坡上,苟猛和妻子逃到一段尚未被地震摧毁的乡村公路上避险。

这天,苟猛跟妻子原本是来三组帮朋友收玉米。然而地震带来的塌方一瞬间掩埋了朋友和朋友的女儿,还卷走了一车刚收获的玉米。苟猛和妻子侥幸逃过一劫,但妻子被落石击中,头和背都受了伤,脸色发白,呼吸困难,无法移动。

下午,山里的天渐渐凉了,苟猛脱掉衣服给妻子盖上,后来又光着膀子爬到附近坍塌的房子里,找到一床棉被,绑在身上带去给妻子。夜里,他把地膜裹在身上,又捡来些树枝烧火取暖。二人被困在半山腰,孤立无援。

“我们(这样)肯定只有死在这了。”妻子说,“干脆你回去吧,你翻山”。

“咋可能,我不可能丢下你走的,就是死的时候,我们两个(也)一起。”苟猛说,一整个晚上,火不敢停,话也不敢停。

他把手机亮度调低,只用来看时间,还尝试给在康定做消防员的儿子打电话,但一直打不通。9月6日凌晨2点多,电话终于接通了,那时儿子已经赶至10余公里外的磨西镇,展开救援。他听见儿子在电话里哭着说,“我要去救别人,你们要相信政府,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父子二人的通话只持续了一分钟,通讯信号又断了。

那时,各种救援力量正纷纷赶来。解放军、武警部队、消防救援、医疗救援等力量有的已经抵达,有的正在路上。道路在抢修,电力在抢修,通讯设备也在抢修。凌晨两点,一架大型高空全网应急通信无人机抵达得妥镇上空。

一整晚,红花岗没人睡得着。有人在山上拾柴生火,供村民围坐取暖;有人从倒塌的房屋里翻出一点点米,煮了一锅稀饭;有人找到一头没被砸死的猪,宰杀后猪毛也没刨,就切成一坨坨肉丢进锅里煮了。但许多人稀饭也没喝几口,何公全也吃不下。

夜里10点钟左右,肖英的父亲肖学琴出现在了红花岗上,浑身上下满是泥巴。

他原本在得妥镇等下午银行开门存钱,地震后,他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女儿肖英,但公路不通,他就让船将他送到大渡河对岸,跟一位村民一起,躲避着不时滚落的石头,爬山回了红花岗。

在那里,他看到了女儿的遗体。村民从肖英家倒塌的房屋里抬出几根木梁,用塑料布搭起简易的灵棚。一盏用装着汽油的啤酒瓶,和沾湿了汽油的卫生纸做的“油灯”,摆在她身旁照亮。

“(看到他女儿)他整个人都懵掉了。”肖丽说,夜里,他一直守在女儿身边,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手一直在抖,还一直说“没事没事”,过了很久,才哭了出来。

肖学琴想起来,有一天去银行查钱,他想买一条烟,但卡里只剩3块钱。肖英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元,她转了元到父亲的卡里,又取了元现金给父亲。

由于家中孩子多,负担重,这位父亲每年总上山采药,一次要在山里待半个月。9月5日这天早上,肖学琴送她弟弟、妹妹去镇上上学时,肖英让父亲回来时带一箱方便面和一瓶酱油。“女儿从来没让我买过东西,那天是个例外。”夜里,肖丽听见肖学琴小声说,“不知道这个孩子被砸的时候到底吃饭没有?”

红花岗漆黑的夜里仍不时传来山体崩塌、巨石滚落的声音。“一直听它垮到天亮。”肖丽说,人们也一直守灵到天亮。

紧急转移

6点过后,红花岗上的天渐渐亮了。

肖丽一直在看手机上的时间,“害怕直升机来了,还没有点火”。于是,他们跑到不远处的山头,一边寻找手机信号,继续寻求救援,一边生火准备造烟,为空中救援指引方向。

几乎同一时间,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阿坝支队副支队长李建军带领着43人的救援队伍,已经从5公里外的得妥镇出发,朝湾东村赶来。他们是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乘橡皮艇从水路进入的,原本通往湾东村的公路被摧毁,而水路中不时也有山体坠入。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湾东村外,改徒步方式继续进山救援。

尽管救援队携带了两部卫星电话,但山中通讯信号消失,联系村民依旧困难。有救援人员使用无人机搜寻被困村民。一架无人机拍到的画面显示,在湾东村,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顶上,他身旁的房屋已经塌了,屋顶烂了,房梁散架,家成废墟。

8点多,救援队上山中途看到远处有冒起的浓烟,猜测那是村民在避难点放的烟,便开始朝着烟的方向行进。

这是危险的一路。李建军告诉记者,他们上山的路上余震不断,山体有许多裂缝,宽的有近20厘米。救援队排成一路纵队,由一支13人的突击小队手拿砍刀与斧头,在前方开路。他们脚下时常边走边滑,队员手脚并用着往上爬,眼前总有巨石滚下。

烟,最终将救援队引向了红花岗。

红花岗是湾东村村北的一道山梁,山脊上相对平坦,湾东村二组的村民就在这海拔余米的山脊上生活着,一条乡村公路从山下盘上来,在山顶蜿蜒穿村而过。红花岗东边是大渡河,西边是湾东河,山脊与河谷间的海拔落差超过米。

肖丽以前听说,那是红军曾走过的地方,所以叫红花岗。在家时,站在红花岗,她能望见远处山顶覆满冰雪的石马山,但地震后,她发现,石马山上的冰雪在崩落。

大约9点,驻村第一书记李毅在半山腰见到了徒步4小时才抵达此地的武警救援部队。武警帮着抬伤员,带着这批昨夜在半山腰歇脚的村民继续向红花岗转移。

10点过后,肖丽看到两架直升机朝红花岗飞来,但很快又飞走了。他们再次拨打了甘孜州州长的电话,让飞机调头回来,地上又生了烟,以方便飞机确定救援位置。

临近中午,两支救援队伍与一组、二组的村民在红花岗汇合了。李建军见到湾东村村民们时,看到有人眼睛哭肿了,有人哭都哭不出来声音。后来,救援队伍被分成3组,跟着村干部下山,继续搜寻散落在各处的村民。

李毅也带着森林消防救援队下山了,“害怕掉一个在下边(没救上来)”。他只记得自己在山上不断地跑,来回跑了四五趟,往红花岗上转移村民。李建军的队伍后来又背上山10名村民,有的是在半山腰找到的,有的在山下,年纪很大的村民已经寸步难行。

解放军的直升机也落在了红花岗上,计划先接走伤员,再接走老人和孩子,最后是年轻人。

“今天晚上必须走。”村干部不停地催促着村民作好准备。

实际上已没什么好准备的,村民们从家中或地里逃离时,很多都两手空空。只是在地震中遇难的肖英尚未火化,火化时间定在9月7日,“按照当地的传统,需要杀牛,做荞麦馍馍,包括煮鸡蛋,祭奠一下。”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很难准备那么多东西。”肖丽说,那天上午村民四处找牛,但都没找到,只找到一些荞麦粉,而撤离的时间也越来越紧张。救援队拿了一箱没喝完的牛奶分给村民,一个村干部拿来了一袋达利园面包,大家没喝也没吃,都递给了肖英的父亲。

肖学琴不住地向大家鞠躬,并从衣服里掏出烟发给村民。肖丽看到,突然之间,一些钱和药从这位父亲沾满泥土的衣服里掉了下来。

这场临别的葬礼就这般简单地举行了。

那时,肖英的母亲已经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不顾一切要回村子看女儿最后一眼。肖丽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当天11点左右,这位母亲已从得妥镇对面的天池山出发了。“从那边过来,有两三座山要翻。”

救援直升机到后,肖英的奶奶一直不愿离开,“要把她(孙女)送走再走”,但最后还是在儿子肖学琴的劝说中哭着坐上了离开红花岗的直升机。不少即将撤离的村民都挥泪与这片支离破碎的土地告别。

肖丽在夜色中搭乘当天最后一班直升机离开了红花岗。那时,肖英的母亲尚未出现,她的父亲决定留下来,等妻子回家,一同送女儿最后一程。

苟猛和妻子也等到了救援。直升机飞过天空时,他们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挥舞起白色地膜。下午2点多,直升机在他们头顶悬停,系下绳梯,下来一名武警战士,他们一起将受伤的妻子抬上飞机。直升机上,苟猛一口气喝了两瓶矿泉水。

在那之前,苟猛和妻子已一天半没吃上什么东西。只是在那天天亮后,苟猛从玉米地里找了些泛青的玉米秆,剥皮后放进嘴里,嚼出汁水,再喂给已无力咀嚼的妻子。二人就这样凑合着吃了些。

由于妻子伤势较重,他们被运医院,进了重症监护室。后来,在震中灾区救援的儿子赶去雅安想看望母亲,未能探视,只在住院大楼外给母亲敬了一个礼,“希望你平安无事,孩子对不住你。”

陈朝刚是在天亮后跟着救援队徒步进入湾东村的。他在自家的5亩山地上,并未找到父亲,只看到一些佛手柑和搭在地里的棚子。他的父亲至今失联。

大多数村民都离开红花岗后的晚上,救援队留在了这里,何公全也留了下来。夜里,他们经历了一次4.8级的余震,李建军听到四周的山体又开始滑坡,“轰轰响”。7日上午醒来,留在红花岗的救援队员和部分村民对村子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救。下午3时,他们撤离湾东村,开始执行新的救援任务,而后又有新的救援力量抵达湾东村,继续搜救。

在村民都顺利撤离后,何公全在9月7日这天上午搭乘直升机离开了湾东村。在7日晚间的大雨到来之前,救援队从湾东村转移出余人,受伤的转移到县、医院,多数村民送到德威镇贡嘎山小学的临时安置点。

9月8日上午,在贡嘎山小学的临时安置点,何公全告诉记者,湾东村能找到的遇难者共5人,尚有8人失联,但这只是他知道的,并非全部的统计数据。

截至11日17时,这场地震已经造成93人遇难,其中甘孜州遇难55人,雅安市38人,另有25人还在失联。9月12日,四川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决定,从当日18时起,终止省级地震一级应急响应,应急救援阶段转入过渡安置及恢复重建阶段。

“我都不知道要在这个帐篷里住多久。”肖丽说,她从红花岗转移到这里后,先做了核酸检测。她看到,有人边打电话报平安边哭,有人好不容易从山上转移下来,亲戚前来看望,见面时“边见边哭”,还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辞工赶回故乡来。

肖丽至今难以忘记7日那天的一个场景——在安置点,她看到肖英的母亲从转移村民的车上下来,戴着口罩,目光呆滞,头发凌乱,鞋子和裤子上都是泥巴。肖丽知道,她一定是翻山越岭,才回到家中,和女儿做了永久的道别。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李强见习记者郭玉洁实习生安越洋

来源:中国青年报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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